程婷婷:语言的形状|艺术汇 访谈
艺术汇:你在作品描述中写道,你选择紫色作为《暖流》的房间色调具体是出于什么原因呢?
程婷婷:紫色给人的视觉经验以及它的象征性总是趋向女性的媚俗,意味着女性的社会欲望。我希望用紫色营造出徒有华丽外表,内容空虚的装饰样式。在这种被粉饰雕琢的美化行为中,紫色也成了一种焦灼的颜色。
艺术汇:这次的展览有让人“置身画中”的沉浸感,对你来说做空间装置和绘画有什么相同和不同之处吗?为什么在画布上拼贴?
程婷婷:“展览的概念”其实是主体对空间或者环境进行改造,有意识的创造出包含作品能量的磁场。空间是身体的容器,对我来说也是孕育和构成作品的一部分,比如,在处理空间的时候圣维克多山的结构是相当坚实精确的,塞尚牺牲了物体的特性和透视,空间开始压缩,我们正在失去真实的的对象,深度和物体的现实世界通过艺术家的触觉算法被转换成另一个视觉世界 。关于绘画,我比较关注气候带来的自然危机和生物的循环运动的图像的非叙述性,至于拼贴其实就是蒙太奇的视觉历史。
艺术汇:你在最近的“欢腾、嘶叫、哺育后休憩”展览中也呈现了以空间本身为主体的装置作品,用拾得物在特定空间中进行创作是什么倾向?
程婷婷:德里达将尼采的风格比喻为马刺(Éperons)在法语里尖尖的船头和马刺是同一个词,于是作为风格的马刺是一个深深扎入海洋尔破浪的帆船,他用马刺隐喻尼采笔下的女性(真理),他认为不存在确定的女性(真理),或许仅仅只是“女人(真理)”们。我把它们的形态与功能与我的阅读经验融合,即通常象征女性和真理的静物画也不存在确定的观看方式,它应当如同马刺的不确切的风格一样,是锋利的匕首,比如展览里的一件帆船形状的雕塑,它们都具有尖锐穿破事物的能力。帆船雕塑本身的隐喻也成了作为尼采风格的马刺,之所以是用拾得物,是因为拾得物是关于别人的历史别人的过去,有其他人存在的证据,跟概念的初衷会有一些距离,每个物体都有一个关于它的故事前世,回收材料的同时也回收情感和知觉。
“欢腾、嘶叫、哺育后休憩”,展览现场,2019
艺术汇:这些作品的确让我想到布朗库西,还有《沃尔道夫的维纳斯》,有一种去雕饰的原始感,同时又有些荒谬,不知道这样形容是否恰当?你自己会怎么形容呢?
程婷婷:我没想过去雕饰或者原始感,其实主要是对材料的质感如何为艺术表现的条件来服务,而不是风格问题,风格的可塑性远不及意志的可塑性,因为有太多的东西缺乏足够的表意形式,材料本身的力量,一种近乎身体的残像是我想表现的。
NUDE PUGILISM ,铜,H42cm,2017
艺术汇:画面色调偏暗,像是在深夜,你还做过几件专门放置在深夜环境中的雕塑,这一时刻对你来说有什么意义?
程婷婷:整个语境对我有意义,我其实是在用景观与身体进行对话,通过人体雕塑与大地成为一体,雕塑成为自然的延伸,自然也成为身体的延伸,这种行为确实重新激发了对原始的信念的思考……就像你刚刚提到的布朗库西和威伦道夫的维纳斯。
艺术汇:人体元素在绘画作品中也有浮现,人的肉体形象可以说是你的长期关注点?
程婷婷:对我来说这可能是潜意识中的本能抵抗吧。身体不仅作为创作的中介,在某种社会条件下,还是抵抗机制的武器 ,历史,暴力,生命,身份的图像可以通过身体的结构来定义。当身体被定为某种欲望的对象时,身体的存在要求识别并成为解决观看暴力问题的手段。我希望通过身体体验来激活一种心理和感情上的反应。
“从展览的历史到展览制造的未来”阅览室,展览现场,2019
艺术汇:在你之前的小画中有一些异形的形象,这些人体形象有特定的来源和设定吗?
程婷婷:如果非要强加一个来源和设定的话,我想用戈雅的“巨人”和黑色绘画来说明会比较合适,戈雅是描绘残酷的画家,也是恐怖寓言的创造者,他的很多作品都展现了人邪恶的本性,在他的时代背景下他很好的预言了未来,也就是我们的当下我们的未来。他以悲观的黑暗的叙述方式,交织着幻想,生理和心理创伤的元素。这恰恰是我感兴趣的。
艺术汇:文字和艺术理论也是你作品的一个重要语境,你怎么处理文字语言和图像语言之间的关系?二者有什么区别?
程婷婷:我不认为文本只是信息,我把它看成是形状,语言的隐喻和描述功能往往是相互对立的。比如童话是一个隐喻的世界,通过提供跟现实相关的模糊线索去传达某种信念,新闻或历史提供直接的参照,艺术作品应该和现实有一定的距离,可能是一种转喻,或视觉双关,或者关于文字的修辞,它的作用不是弥补社会的缺陷,而是唤醒。 艺术家的角色更像是视觉符号的交流者和操纵者,并通过结构来理解语言。
撰文:梁子涵
图片提供:程婷婷 、时代美术馆